晚潮|跟著東坡逛蘇堤
潮新聞客戶端 周勇

剛剛走過南山路人行道,迎面就是杭州東坡紀(jì)念館了。今天蘇學(xué)士特地挑了個下午時光陪我逛蘇堤。說實話,從宋朝過來一趟不容易,我得好好陪老市長逛逛。
一到南口東坡紀(jì)念館,東坡先生很是感慨,他說:“杭州老百姓太熱情了。建個亭呀草堂什么的就夠了,還要搞個兩層樓紀(jì)念館,有點破費了。老夫既慚愧又感動,不知如何是好?”
我說:“先生修繕西湖,大功一件。杭州百姓感激而為,杭州父母官順承民意,這是應(yīng)該的。”
東坡先生還是推辭,要求能不宣傳就不宣傳,不搞封建迷信。
我們順著三月的春風(fēng)走在桃紅柳綠的大堤上。東坡先生對于桃花柳葉是熟悉的,但他沒想到蘇堤竟然有如此之多的品種。他說記得就是碧桃,粉的、白的。為什么如今花色竟然有那么多。

我此時很是羨慕東坡先生的宋裝和他的美髯,后悔自己把胡子刮光,比郭德綱的下巴都亮堂。聽他這么說,我趕緊點頭。碧桃屬于桃樹變種,它的花色常見的除了粉紅、大紅、白色外,還有一種撒金碧桃,一樹之上既有紅的,又有白的分枝;還有一種,一朵上既有粉的又有白的。
東坡先生說哎呀不得了,還是你們后來者想得多,技術(shù)巧。
謝過夸獎。我問先生,蘇堤白堤都種桃李,哪個更漂亮。
東坡先生笑了笑,這問題嘛,各得其長吧,白居易市長的“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楊陰里白沙堤”便是明證。白堤斷橋,那是人流如織之地。六橋唯有木芙蓉、桃、柳,人氣不如白堤吧。
“雖然白堤除了‘?dāng)鄻驓堁有‘平湖秋月’,但我覺得和‘蘇堤春曉’比起來,那還是蘇堤更美一些。您看這桃色千般,楊柳依依,還有樟樹、櫟樹,還有櫻花、瓊花、玉蘭、紫藤等花和樹。要說詩與文,有陳郁、汪元量、張炎、劉辰翁、吳唯信等等。詩道,‘蔭濃煙柳藏鶯語,香散風(fēng)花逐馬蹄!K堤不美,還有哪里更美?”我雄辯地說。

東坡先生接我的話說:“那是你們后來者的功勞!
我忽然想起一個問題,請教東坡先生,當(dāng)年修蘇堤的時候,是出于怎樣的考慮。
東坡先生告訴我,答案在他的《杭州乞度牒開西湖狀》里:“熙寧中,臣通判本州,湖之葑合者,蓋十二三耳;而今者十六、七年之間,遂塞其半。父老皆言,十年以來,水淺葑橫,如云翳空,倏忽便滿,更二十年,無西湖矣。”因為水淺,起不了涵養(yǎng)蓄水作用,乘舟泛游就更別說了。東坡先生做杭州通判時是1071年,第二次來杭,主政杭州時為1089年,相差18年。時間上應(yīng)該差不多對得上。
“然后民足于水,邑日富,百萬生聚待此而后食。今湖狹水淺,六井漸壞,若二十年之后盡為葑田,則舉城之人復(fù)飲咸苦,勢必耗散!崩习傩湛克畞眇B(yǎng),再過二十年,沒有淡水喝,倒灌的江水是咸的,老百姓怎么辦?因此,修西湖已經(jīng)箭在弦上。
東坡先生為什么向朝廷“乞度牒”來開挖西湖呢?難道度牒很值錢嗎?

東坡先生告訴我,是的,值錢。“度牒”,本指的是一種頒給僧人的執(zhí)照。東坡先生向朝廷要了100道度牒,有了度牒就可以免除徭役,它確實是值錢的。賣了17000貫錢。
那修堤也不夠?我表示不解。
先生笑一笑說:“當(dāng)然不夠,可要是伸手去要。那朝廷沒有怎么辦。我還想了辦法,募捐呀,比如我自己,我可以拍賣字畫呀!
“20萬民工,修了半年。那也是很難做到的吧。”我問。
東坡先生說:“為了南北相通,為了百姓出行方便!彼說,至于百姓的辛苦費,我們自然會發(fā)放。鄉(xiāng)親們聽說有糧米可發(fā),更加踴躍。人多力量大,從夏到秋,終于在北山到南山間筑好了七段長堤,段與段間留了六處水道。但畢竟錢是有限的,暫時未能造橋。湖北岸一個青年樵夫想出了個好主意,砍了一批樹木,拼成木板,造了六頂?shù)鯓。平時吊橋拉起,讓里外湖的船只往來通行,早晚把吊橋放下,讓兩岸鄉(xiāng)親通行。又在長堤兩邊種上桃樹和柳樹,一來保護堤岸,二來春天桃紅柳綠,為西湖添一美景。

原來,東坡先生修砌的橋,還是吊橋啊。怪不得民間有詩道“西湖景致六吊橋,間株楊柳間株桃”,說的就是這個典故。那時候的西湖勝景,叫“六橋煙柳”,還不是“蘇堤春曉”哦。
“蘇堤春曉”是后面那個康熙皇帝起的嗎?東坡先生也感到不解。
我說,其實南宋以后的畫里面,就有了“蘇堤春曉”的取名了,不應(yīng)該只是清朝皇帝取的名字。東坡先生表示贊同,他覺得,西湖十景圖,自然是百姓說起來更有魅力,更有意義吧。
“那映波、鎖瀾、望山、壓堤、東浦(束浦)、跨虹橋名是您取的吧。后面有人說壓堤橋的位置符合審美黃金分割原則,即0.618。從蘇堤北面起點到壓堤橋的長度,除以整條蘇堤的長度,得到的比值約等于0.618。壓堤橋是從北數(shù)到南的第三座橋。先生贊同嗎?”我問。
東坡先生哈哈大笑說:“你們現(xiàn)代人真的是懂審美!不過,我取名的時候,倒沒有計算過。壓堤橋吧,自然是這吊橋有壓堤的東西哦。猜猜看——”

應(yīng)該指的是這桃花朵朵,株株楊柳吧?要不然指什么?我想。
其實,這壓堤橋正對著的是三座石塔——三潭映月。那時候,湖心亭僅僅只是這三個點而已。壓堤橋南側(cè)有一座施水庵,庵旁筑有石臺,臺上有石籠燈,用來為夜行的船照亮前路;壓堤橋北側(cè)有一座水仙王廟,廟里供奉的是龍王,也就是西湖的湖神——“壓堤”了。東坡先生會心一笑,接著說,你的想象力是不錯的,是塊寫詩的料。我就沒想到壓堤橋,會是半堤桃花,半堤楊柳。
我們走著走著,剛好走到壓堤橋。橋邊正有碧桃一棵,那滿枝大紅的桃花重瓣盛放,像極了心形的愛。桃樹是我國種植時間最早的樹了。7000年的河姆渡遺址就出土了桃核。如今,它冀求花朵這種形式為蘇堤的春天添紅掛綠,這不得不讓人佩服東坡先生的審美眼光獨到了。
“夸父逐日里有‘棄其杖,化為鄧林’之說。我種桃于蘇堤,其實也會這么想。后輩你說呢!睎|坡先生的話恍惚傳到我耳邊,這時,我身邊一直長袖飄飄的學(xué)士大人,忽然也化身為一片桃林,在蘇堤的春風(fēng)中沉醉,而又生生不息。

水光瀲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這是老市長留給杭州的惦念么。我想起杭州東坡紀(jì)念館進(jìn)門時那幅畫,他長髯飄飄,衣袂飄飄,他說:“居杭積五歲,自意本杭人。”
先生,你本來就是杭州人仰望的一盞燈,讓我們在您的照臨下,去做那個發(fā)光發(fā)熱、愛杭如初的有心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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