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香港巴塞爾藝術展賣場售罄、一票難求的火爆場面還歷歷在目，藝術北京、藝術成都又在這個初夏，在中國的南北點起兩把藝術的熱火�！八囆g金融”“藝術基金”這些大眾看似新鮮的名詞，實際上也經(jīng)過了幾年的醞釀，在起起伏伏的過程中被更多目光所觀見。中國龐大的藝術品市場，早已穩(wěn)居世界前三，或許人們不禁要問，在中國是誰在買藝術品？中國高凈值人群真的喜愛藝術品嗎？本期《美術報》“鑒藏”，我們與藝術品鑒賞及藝術市場專家焦安聊一聊，或許在他多年的經(jīng)驗中，在他與胡潤對話的觀點中，我們能窺見藝術市場藏在海面以下的龐大“冰山”。

由MOUSSAIEFF設計的3.44克拉鮮彩紫粉紅色鉆石戒指

佳士得香港2019年春拍 估價：4680-6500萬港幣

佳士得香港2019年春拍將于5月24日至29日在香港會議展覽中心舉槌，包括亞洲20世紀及當代藝術、中國古代及近現(xiàn)代書畫、中國瓷器及工藝精品、日本版畫等品類。中國書畫部分，本季隆重呈獻8件澄懷堂的古畫收藏，涵蓋文征明、八大山人、王鐸、藍瑛等名家。近現(xiàn)代部分李可染2幅山水巨幛《百萬雄師過大江》以及《桂林山水甲天下》將作為領銜。

記者：近幾年“藝術金融”的概念似乎又火起來，以前有很多藝術品基金公司，現(xiàn)在為什么很少聽說了呢？您作為中國最早涉足此行業(yè)的專家，中國藝術金融具體的情況是怎樣的呢？

焦安（藝術品鑒賞及藝術市場專家）：記得2010年中央美院的趙力教授請我去北京參加他組織的藝術品金融論壇，這是國內(nèi)早期的藝術金融跨界研討會。當時北京有多家高調(diào)的藝術基金，包括像美國摩帝富、北京國投信托這樣的大集團都進入了藝術品金融領域，為什么呢？因為當時有很多專家的文章說，世界上有80%的高凈值人群會拿出30%的財產(chǎn)，投入到藝術品領域作為他們的資產(chǎn)配置。參照這個比例，按照中國高凈值人群的數(shù)量，聽起來是一個巨大的市場空間，所以大家都會爭先恐后地來搶占藝術品金融管理這樣一個市場。

但是事實上，這個行業(yè)并沒有想象中樂觀，經(jīng)過這么幾年來，我們看到高凈值人群并沒有拿出專家臆想中的那么大的資產(chǎn)份額來投資藝術品。舉一個例子，當時我們組建第一個藝術品基金的時候，我找一位上海很有名的房地產(chǎn)商，想要鼓動他買一些份額。結果他說不喜歡參與藝術品基金。那我說你正好買了新別墅，一個多億的豪宅，要不我送你一幅畫，你掛在家里吧。結果他說，你千萬別送我畫，別浪費，我從來不買畫的，你就把這畫復制一張送給我裝飾別墅吧。因為畫的尺幅比較大，我復制費花了2000元，但是鏡框做了3000多元，就這么一張復制品掛在億萬豪宅里面，非常地不相稱，這就說明了中國高凈值人群的文化品位，以及他們和藝術品之間，還是有一定的距離。

記得我們發(fā)第一個基金的時候，是和中國最大的一家信托公司合作，當時他們信心滿滿地說，我們發(fā)出去100多封邀請函，對象都是高凈值人群，你做一個路演肯定能募集很多資金。但是到了現(xiàn)場一看，會場坐的都是“大媽”。為什么呢？原來高凈值人群根本不把藝術品資產(chǎn)配置當一回事，他們就讓自己的太太們來聽聽玩玩，隨便認購100萬作為打發(fā)時間的。這就是藝術品資產(chǎn)配置的真實狀況。

同時，由于中國的藝術品拍賣行業(yè)前20年發(fā)展速度太快，把過去100年的藝術品價格斷層迅速填補了，后續(xù)將會進入長期的緩慢增長階段。而藝術品金融則比較急功近利，往往要求年化15%以上的收益，3年左右要贏利退出套現(xiàn)，這樣藝術品基金公司就很難生存了。

趙無極 1985年6月至10月

1985年作 油畫畫布（三聯(lián)作）

香港蘇富比2018年秋季拍賣會 成交價：5.1億港幣

記者：有沒有具體的數(shù)據(jù)來說明中國高凈值人群購買藝術品的比例呢？

焦安：為了更有說服力，我前幾天和胡潤先生通了電話，因為他們是專業(yè)做高凈值人群數(shù)據(jù)分析的，非常完整和權威。感謝胡潤百富榜，它給我們的觀點提供了非常有幫助的數(shù)據(jù)。

胡潤認為，在中國億萬級別的高凈值人群當中，只有不到1%的人會購買藝術品，這部分億萬高凈值人群，或是出于個人愛好，或者因為某種情懷，他們會購買一些特定的藝術品。另外，高凈值人群的夫人們會購買珠寶翡翠玉器之類的工藝品。這雖然也可以看作投資，但是肯定不能算作把藝術品作為資產(chǎn)這樣一種有意識的資產(chǎn)配置。而且就算這部分億萬高凈值人群，拿出來購買藝術品的資產(chǎn)，也根本達不到他們財富的1%份額。也就是說，一個身價一億的高凈值人士，他購買藝術品的錢，可能只愿意花不到一百萬。這真的是比較可悲的數(shù)字。

胡潤另外一個數(shù)據(jù)是，在中國可投資資產(chǎn)在千萬以上的高凈值人群，會有5-6%的比例，主動購買藝術品，這部分錢所占的資產(chǎn)比例大約是10%左右。對此我的解讀是，中國千萬高凈值人群的文化知識結構要比億萬高凈值人群更高一些，城市戶口更多，所以他們對藝術品的認可程度更高一些。但是這部分人的購買行為，算不算藝術品資產(chǎn)配置呢？我和胡潤都認為不能算。因為第一，他們并不是有意識有計劃地購買某種特定類型的藝術品作為資產(chǎn)配置。第二，他們投資購買最多的其實是珠寶翡翠玉石等可供消費或者炫耀的所謂藝術品。在我們看來，珠寶翡翠可能更多地應該納入奢侈品范疇。

這里可以再舉一個例子，有位公司老總，也有不菲的身家，他家里掛滿了歐美旅游時購買的裝飾畫和雕塑，另外他還購買了1000多萬的名家紫砂壺，作為請朋友喝茶或者送客人的禮物。這樣購買藝術品的行為，算不算資產(chǎn)配置呢？恐怕不能算，只能說是一種藝術性的家庭裝飾，或者說僅把藝術品當作禮節(jié)往來的潤滑劑。

任仁發(fā)（1254-1327） 五王醉歸圖卷

手卷 設色紙本

北京保利2016秋季拍賣會 成交價：3.03億元人民幣

記者：海外高凈值人群或者海外華人高凈值人群對于藝術品投資是什么狀況呢？

焦安：我目前有一半的時間在海外居住，在海外這個情況略好一點。西方高凈值人群購買藝術品的比例和金額肯定遠遠高于中國。但是要達到專家們所說的80%的高凈值人群拿出30%的資產(chǎn)購買藝術品，還是不可能的。西方這個比例應該也就在10%左右，這和他們的傳統(tǒng)教育有關，哪怕不是作為投資，僅僅作為對于藝術的敬仰和資助，他們也會有一定比例的藝術品投入。當然在西方，購買收藏藝術品是可以避稅的，這也是促進藝術市場發(fā)展的一種動力吧。

目前至少50%以上中國高凈值人群最關心的，就是關心如何做海外投資、海外資產(chǎn)配置。那么他們的資產(chǎn)到了海外以后，會不會買藝術品呢？幾乎是零。我們在海外的合作機構數(shù)據(jù)顯示，華人高凈值人群資產(chǎn)轉移到海外之后，投資最多的仍然是房地產(chǎn)和股權債權。

潘天壽 無限風光 癸卯（1963）年作

立軸 設色紙本

中國嘉德2018秋季拍賣會 成交價：2.87億元人民幣

記者：那從長遠來看，高凈值人群對于藝術品投資會有增長的跡象嗎？

焦安：目前來看并沒有增長，反而整體來說是倒退的。有一個更加悲觀的數(shù)據(jù)是，在10年前，我們藝術品拍賣全年總成交金額已經(jīng)達到四五百億元，10年后，這個數(shù)字略有下降或者差不多持平。但是中國高凈值人群的資產(chǎn)，在這個10年當中增長了10倍以上。也就是說10年前，一位中國高凈值人士的資產(chǎn)大約是200億元，那么10年后，其資產(chǎn)就是2000多億了。這樣一對比，高凈值人群在藝術品方面的投資比例，不但沒有增長，相反還極大地萎縮了。

那么為什么精明的高凈值人群，對于屢屢創(chuàng)造出財富神話的藝術品投資無動于衷呢？

首先這是因為，藝術品作為一個投資品種，并不完全吻合金融投資的屬性。它的非標準化特性，使得投資門檻變得非常高，它的變現(xiàn)退出渠道也不那么便捷通暢。如果萬一買到贗品，那就可能本金完全歸零，更談不上收益了。投資藝術品，需要豐富專業(yè)知識和強大的專家團隊。所以我認為不是高凈值人群不熱愛藝術文化，而是他們有一種望而生畏的心態(tài)。

所以，不能完全只看悲觀的一面。應該看到，這個數(shù)據(jù)同樣顯示了，高凈值人群的藝術品資產(chǎn)配置，是一個巨大的金礦，值得長期關注和挖掘。關鍵是，這個金礦要怎么挖？誰來挖更合適？從這次香港巴塞爾藝博會來看，我們看到人數(shù)和成交再創(chuàng)新高。這說明，在一級市場，高凈值人群正在變得越來越喜歡購買藝術品，特別是當代藝術。在某種方面來說，拍賣行還是喜歡一錘子買賣做法，他們征集到藝術珍品，然后希望高價成交。而畫廊、美術館，則注重長期教育和培養(yǎng)客戶，他們會慢慢告訴客戶藝術品發(fā)展的潮流和趨勢，并且希望以實惠的價格幫客戶買到心儀的藝術品。從這個角度來說，中國高凈值人群的藝術品資產(chǎn)配置，應該由畫廊和美術館、藝博會來做，更加符合實際需求。或者我們應該思考，當藝術市場滯漲或者價格長期平穩(wěn)的時候，拍賣行，應該向畫廊學習什么呢？

全文內(nèi)容刊載于2019年5月11日《美術報》第18版。

美術報記者：周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