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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論·研究] 劉經(jīng)富:味在酸咸之外——陳三立書法風(fēng)格探微

3 已有 39 次閱讀   2025-06-23 09:27
劉經(jīng)富:味在酸咸之外——陳三立書法風(fēng)格探微
古籍 2025-06-23 00:02
陳三立(1853—1937),字伯嚴,雅號散原,江西義寧(今修水縣)人。他是“清末四公子”之一,大詩人和古文家,在清末民初知名度極高。不過,近些年陳三立再次“聲名鵲起”,卻是因為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文化學(xué)術(shù)界興起的“陳寅恪熱”。在“陳寅恪熱”中,陳寅恪的祖父陳寶箴、父親陳三立、長兄陳衡恪以及其他兄弟,都納入了學(xué)界前沿的視野,有“義寧陳氏文化世家”之稱。關(guān)于陳三立的詩文、政治經(jīng)歷、人事交游、詩文集版本、佚詩佚文,學(xué)界都有專門的研究,涌現(xiàn)了許多研究成果。但對于陳三立的書法,卻鮮有深入全面的研究分析,只有《民國書法》《書法鑒賞》《書法》等雜志刊物有過簡單的評點文字。這對于一位以筆墨為生的大文豪,顯然是不夠的。筆者不揣谫陋,嘗試來做這項工作。
清末民初,社會思潮鼓蕩,文化呈現(xiàn)出多元化的態(tài)勢。尤其是商業(yè)化的港口城市和以政治中心著稱的京都大邑,文化活動空前活躍。前清遺老紛紛向都會名城靠近,依附畫社與協(xié)會,他們的作品也從書齋走向市場,由抒發(fā)自我的翰墨情趣,轉(zhuǎn)化成文化商品。江南的富庶與文風(fēng),滋生了遺老們用自己擁有的傳統(tǒng)文化優(yōu)勢尋求生存的土壤。這或許是戊戌變法失敗后,陳三立從南昌挈家定居南京的原因之一。
陳三立挈家定居南京,是他本人人生旅途和陳家的一次重大轉(zhuǎn)折,使得他個人的聲望名頭和子弟的培養(yǎng)成長,都受惠于開風(fēng)氣之先的近代大都市。此時的陳三立,負“維新公子”之令名,以古詩古文的深厚功力,進入東南文壇頂層。他詩酒文會,吟詩寫字,悠游山水,文化活動極為豐富,書法也日益成為他生活中的一項重要內(nèi)容。
在名家如林、開宗立派的民國書壇,陳三立的書法還達不到金字塔的頂尖位置,但這并不妨礙人們對他書法的喜愛和收藏。在“字如其人”“字以人貴”的文化傳統(tǒng)中,陳三立的書法自有他的價值、地位。這是我們今天仍要對他的書法墨跡進行搜集、研究的原因。
陳三立書法的淵源與特征
一、陳三立書法的筆畫、結(jié)構(gòu)淵源于黃體、蘇體。其內(nèi)侄俞大綱說姑父的書法“取法黃山谷,參以北碑,自寫胸臆”,證以陳三立的墨跡,這個按斷有符合陳三立書風(fēng)的一面,也有不符合的一面。陳三立早年的行楷書用筆和結(jié)體確是“黃體”,但又加進了比較多的蘇東坡行楷筆意,筆畫偏于肥厚。晚年糅進北碑成分,寫出過筆畫方勁、雄強樸茂的字幅。
清代嘉道以前八百年都籠罩在“帖學(xué)”的帷幔里,嘉道以后,金石考據(jù)學(xué)大有進步,鐘鼎石刻、墓志碑版大量出土。一些不滿書風(fēng)秀媚的書家返璞歸真,回歸秦漢六朝的樸茂書風(fēng),書壇掀起“碑學(xué)”風(fēng)氣,與流行近千年的“帖學(xué)”分庭抗禮。至清末民初,隨著甲骨文、漢簡、敦煌寫經(jīng)的發(fā)現(xiàn)和流傳,書法審美觀大變。中國書法進入“復(fù)古”“求變”時期。受風(fēng)氣影響,書家或?qū)懽`章草,或改換門庭寫北碑,形成了“學(xué)碑可以不學(xué)帖,學(xué)帖不可不學(xué)碑”的觀念,由“尊帖”改為“尊碑”者大有人在。
但陳三立并沒有受這場書法變革大潮的影響,沒有加入“大合唱”,至今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篆、隸、碑體墨跡真品。分析其原因,大約有以下幾點:1.清末的書法求變雖然勢力強大,但并沒有一統(tǒng)天下,舊派書風(fēng)仍有余地空間。清末書法理論以康有為的《廣藝舟雙楫》和劉熙載的《藝概·書概》為代表,而劉熙載的觀點與康有為不同,他以比較客觀的態(tài)度對待“帖”與“碑”,不偏不倚,跳出非碑即帖的偏執(zhí)而融合碑帖。從歷史的角度來看,篆、隸、北碑無疑給近代書法注入了活力,但丟棄帖學(xué),也是對千百年來傳統(tǒng)的背叛。2.陳三立的家族是一個具有濃厚耕讀門風(fēng)的科舉人家,家族中多有能寫善書之人,但沒有產(chǎn)生著名書法家,也沒有寫金石篆隸碑版的書風(fēng)遺傳。3.他的家鄉(xiāng)是黃山谷故里。明代以后,黃山谷已成為修水讀書人的人文初祖,讀黃詩、寫黃字蔚成風(fēng)氣。陳三立父親陳寶箴特別喜歡黃山谷書法,醉心于收藏黃帖。作為黃山谷故里后學(xué),陳三立不可能不受家鄉(xiāng)人文環(huán)境和父親愛好的影響。這就是他詩、書皆學(xué)黃山谷的原因,反映出昔日地域文化強勁的韌性。4.從宋代以后,中國文人品評鑒賞書法,看重人品文章,以王羲之為代表的晉韻為書道大統(tǒng)。這個統(tǒng)緒以“中和”為審美指歸,講究人品即書品,正字先正人,至于書法本身的好壞,已經(jīng)退居次要位置了。蘇東坡、黃庭堅書法的一個基本特點是“格高”,即不俗的人格投射,這是他們書法歷來受到追捧的原因(黃庭堅一度還名列“兩祖六宗”:羲、獻父子,歐、虞、褚、顏、柳、黃),凡重視書卷氣者,或多或少都會染指蘇黃。陳三立的師友圈子中,不乏寫黃字或?qū)戇^黃字者,如張之洞、陳寶琛、張鳴珂、沈曾植、易順鼎等。這對陳三立可能會產(chǎn)生影響。
根據(jù)書法界的識見,黃山谷的楷書對于初學(xué)書法的人并不適宜,因黃山谷純用中鋒行筆的正楷墨跡傳世不多,行楷時用側(cè)鋒,在結(jié)體上,變方正工整為欹側(cè)槎枒以破妍媚。與黃山谷亦師亦友的蘇東坡更以側(cè)取勢,字體扁斜,肩聳多肉。如果用“法”來繩約蘇字,能找出不少的病筆。但蘇東坡卻滿不在乎,說“貌妍容有顰,璧美何妨橢”,甚至“守駿莫若跛”。用現(xiàn)代語言來表達,意思是“僵硬美的客觀標準不如活生生的帶有缺陷的個性”。這種書風(fēng)形成的背后原因是蘇黃欲超越唐人“尚法”,力求上接“晉韻”,以莊禪的真率灑脫、無意于佳乃佳、不雕琢即大雕琢為審美旨趣。只有已具備深厚晉楷、唐楷功力的人,學(xué)蘇黃字才不會被蘇黃用筆、結(jié)體誤導(dǎo),而取其“尚意”之長。
二、“館閣體”是陳三立書法線條的另一個來源。陳三立十四五歲就參加了生員考試,十九歲中秀才,之后四次考舉人,三次考進士。作為習(xí)舉業(yè)之人,他書法的第一課當是當時流行的“館閣體”應(yīng)無疑義。所謂“館閣體”,歐底趙面,即字架像歐陽詢,面貌像趙孟頫。這種字雖端莊嫵媚,煞是好看,但沒氣魄,千人一面,失去個性,顯得俗氣。長期沉湎于“館閣體”的人還會帶來另一個危害,即不能寫草書。陳三立具有名士的反叛性格,力求脫俗,“館閣體”一直不合格,科舉功名因此受挫。
清道光以后,殿廷考試專尚書法,重字輕文。閱卷諸臣,僅留意有無觸犯忌諱違悖程序,名次優(yōu)劣以卷面楷書是否“烏、方、光”定之,幾乎成了書法大賽,至咸、同、光時期更成風(fēng)氣。道光九年(1829),龔自珍就因為書法不漂亮,殿試僅列于三甲同進士出身,進不了翰林院。緊接著殿試之后的朝考,亦因小楷不工而降等,考軍機處亦不得入直,他為此憤而著《干祿新書》諷刺這種習(xí)俗。光緒十八年(1892),熊希齡入京會試,中式貢士,因字劣,未應(yīng)殿試。后留都練字三年,下一科才補殿試成進士,朝考得點翰林。
陳三立也因“館閣體”不過關(guān)吃過大虧。他于光緒十二年丙戌科會試中式,卻因書法問題沒有參加殿試,留了一級。清代會試規(guī)定,貢士在參加殿試之前,先要復(fù)試一次,要求用工楷答題。復(fù)試后次日派閱卷大臣內(nèi)定為一、二、三、四等,列一、二、三等者準其殿試,列四等者罰停殿試一科。陳三立丙戌科落第后,在寫給父執(zhí)許振祎的信中說“三立繆舉禮科,以楷法不中律,格于廷試,退而學(xué)書”。三年后補己丑科殿試,亦僅列三甲第四十五名。三甲按例多不得點翰林,而科舉以進士為貴,進士又以翰林為貴。次年,他的內(nèi)兄俞恪士朝考得點翰林,陳三立在致好友陳銳信中發(fā)泄不平:“恪士白折生平未完一本,鄙人乃殫精三年,字過十萬,而一等、二等,懸絕如此。豈保和殿上果有寫字鬼,能作威作福耶?”雖“退而學(xué)書”三年,仍不徹底改變書風(fēng),“館閣體”楷書水平仍沒有大幅度提高,半生榮辱,終為書法所累。他光緒九年首次參加會試落第,也可能與書法不合程序有關(guān)。但作為一個考過四次舉人、三次進士的讀書人,其楷書筆畫與“館閣體”仍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存留著不可磨滅的“胎記”。
陳三立二十歲以前的書法墨跡至今尚沒有發(fā)現(xiàn),因而不知道他的“館閣體”楷書水平究竟怎樣。但從他中年以后楷書的筆畫線條中仍可以依稀看出“館閣體”的痕跡。如捺畫、戈畫、懸針豎、國字旁右邊的肩轉(zhuǎn)豎畫都很流暢工整妍秀,線條合格,從中可以依稀看出“館閣體”的痕跡。
陳三立《國粹學(xué)報》題辭,寫于1907年
三、陳三立書法的風(fēng)格特征。1.左枯右秀。黃山谷說:“學(xué)書端正,則窘于法度;側(cè)筆取妍,往往工左而病右!碧K東坡作書腕偃筆臥,故左秀右枯,如“戈”字多呈病筆。而陳三立在這一點上卻與蘇字相反。其“戈”畫、背拋(ㄟ)、捺畫、拋鉤(乚)普遍寫得好,流暢飄逸。但左邊的長撇、短撇又有意不中鋒行筆,下筆不裹鋒,收筆不出鋒,一根頭尾一般粗的木棍,質(zhì)木無文,硬頭乒乓,明顯地呈現(xiàn)“左枯右秀”的特征。2.“勹”畫無力。陳三立寫“勹”這一字形線條多為病筆,如“匑”“韻”“胸”“句”字右邊那一“勹”,“鳴”“鶴”“弗”“弓”字下邊那一彎鉤,都肥軟無力,春蚓秋蛇,這是因為沒有用方筆處理好轉(zhuǎn)折后再中鋒直行而下這一細節(jié)。蘇東坡在寫這一筆畫時已經(jīng)露出應(yīng)付狀態(tài),但尚不影響全篇。學(xué)蘇字不注意這一筆,向前多走一步,真理就會變成謬誤。3.橫畫變挑畫。陳三立的橫畫多數(shù)不規(guī)范。短橫有時甚至變形為鈍角三角形,有章草的筆意。長橫出筆側(cè)切右挑,收筆不勒住回鋒,像古代的楔形長鐵釘。這是從黃山谷那兒受到的啟發(fā),黃山谷每在橫豎撇捺中改變形態(tài)意外騰出,猶如文賦中的化駢為散,在規(guī)范中突出不規(guī)范。陳三立雖然沒有照搬黃山谷的筆畫造型,但把規(guī)范變成不規(guī)范的精神是一致的。其短橫的變形尚勁險有力,長橫的中段后拖著一鼠尾,終是一病。4.變工整為欹側(cè)。如“山”字中間一豎不逢中寫而歪向左邊,單人旁的一豎不直下而向右邊斜出,豎鉤不直寫而寫成肥厚的彎豎等。這都是蘇黃字結(jié)體的特征,被陳三立襲用。
總的來說,陳三立楷書的基調(diào)是蘇黃字,但又不純粹地道,有時還有顏真卿、劉墉、何紹基的影子。他的書法從整體上看達到了“要雅不要俗,要生不要熟,要苦不要甜,要蒼不要嫩”的目標,但在“肥厚須有骨”這一點上卻反復(fù)波動,未能貫穿到底,或許他本來就在追求一種“不似則欺世,太似則媚俗,妙在似與不似之間”的審美效果。
陳三立書法與其人格性情的關(guān)系
中國傳統(tǒng)的文學(xué)、美學(xué)理論講究“言為心聲”“字如其人”,F(xiàn)已搜集到的陳三立不同時期的書法墨跡材料,為研究其思想淵源、人生經(jīng)歷、生活品位等提供了第一手珍貴的資料,可以為論證他不同流俗的名士風(fēng)度作有力的支撐。
書法是人品和學(xué)養(yǎng)的外化。中國文化傳統(tǒng)中的“儒道互補”奠定了陳三立書法創(chuàng)作的心理基礎(chǔ)。儒家“依仁游藝”“士先器識而后文藝”“文以載道”和老莊“得意忘象”“遺貌取神”“技進乎道”的藝術(shù)本體觀都在陳三立書法創(chuàng)作實踐中打上了鮮明的烙印。他一方面繼承儒家看重品德、守正不欹的說教,一方面又向往老莊“超然物外”的人生境界。既嚴格用中鋒行筆,又隨性用偏鋒突破規(guī)矩。這種亦莊亦諧的書法創(chuàng)作現(xiàn)象,只有從中國深厚豐富的文化傳統(tǒng)中,才能得出合理的解釋。
陳三立的思想胸襟以儒家為主。儒家提出的三綱五常、內(nèi)圣外王、成己成物等一整套個人道德、社會倫理觀對一位舉人、進士自然會深入肯綮。他的好友毛慶蕃曾纏著他要他去參拜太谷學(xué)派后期的掌門黃隰朋,陳三立作色堅拒,說:“世無孔子,不當在弟子之列。”但陳三立的性格情趣也有名士做派的一面,認同莊子塑造的既生活在世俗之中,又不與世俗之人同調(diào)的“畸人”形象,早年還曾為四位畸人式的友朋立傳;似犯、名士風(fēng)流在中國士大夫中有著深遠的影響,是讀書人欽仰仿效的另一種人生境界。他們要么狂狷矯厲,讀《離騷》,吃老酒,一肚皮不合時宜,與統(tǒng)治者不合作;要么飄然世外,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要么反向思維,蘭茝馨香人之所嗜,而海畔有逐臭之夫。陳三立在社會政治問題上,是“憑欄一片風(fēng)云氣,來做神州袖手人”,此亦成為他的兩句名詩,得到同時代人以及后人的激賞,也成為其人格性情的寫照。
在日常生活中,陳三立不事經(jīng)營,不親阿堵物,清高脫俗,學(xué)林流傳著他此方面的不少掌故逸聞。如說他不會算錢,也不知道物價,上街買東西,掏出一把銀兩放柜臺上讓店家自己拿,但也從來沒吃過虧。他的性格中有矯然不群的定力,作文,不喜士林流行的駢偶句,很少鋪排形容,厭惡八股文。他于光緒八年(1882)第四次應(yīng)鄉(xiāng)試,試卷是用古文筆法寫的,據(jù)說初審時卷子被黜落,主考陳寶琛處理被打下來的卷子時慧眼識珠,破格錄取。鄉(xiāng)試已三次落第,第四次仍敢于不按程序答卷,只有內(nèi)心強大的人才敢這樣做。其寫詩,中年以后風(fēng)格大變,忌熟忌俗,奧澀緊扎,峻潔堅勁;寫字,不喜歡勢力強大的“館閣體”,以致考進士因書法不合程序被罰停一科殿試?傊,他要做到人不俗,詩文不俗,字也不俗,明顯看出黃山谷對他的影響。黃山谷有一個著名的論說:“士大夫處世可以百為,唯不可俗,俗便不可醫(yī)也!标惾⒃谠娢拿撍咨先〉昧司薮蟪晒,書法脫俗則未達一間,未能成為大書法家。他的個人風(fēng)格明顯突出,讓人一看就認得這是陳散原的字,遺憾的是他太不講究技巧。書法太講究技巧,四平八穩(wěn),面面俱到,味道就出不來;反之,太不講究技巧,敗筆、懈筆太多,也成不了一流書法家。
陳三立致賀沅函(節(jié)選),寫于1898年
陳三立一生的書風(fēng)有幾次“微調(diào)”。早年三十幾歲在湖南時為行楷書的結(jié)體、用筆是蘇黃混雜,豎畫模仿顏體,有意強調(diào)加粗。光緒十七年到二十年在武昌、二十年到二十四年在長沙時期書風(fēng)浮動較大。楷書在黃體基礎(chǔ)上欲寫一種撇尾、捺腳、肩轉(zhuǎn)都不典型的“孩兒體”,有的筆畫就像是褒斜道石刻,率真質(zhì)直,下筆、收筆都是直線一條。信札則有的筆速加快、結(jié)體率意,有的又中規(guī)中矩,通篇整飭,典型的黃體風(fēng)貌。光緒二十六年(48歲)定居南京后,漸漸疏遠了瘦勁的黃體而喜歡蘇體的豐厚。1927年75歲居住上海后,配合售字取值的需要,他的行楷水平似有一次提升,糅進了北碑的元素,符合“肥字須要有骨”的要求。1929年10月上廬山居住四年,山居多暇,寫字自娛,可能對書道進行過一些思考,1933年9月下山居住北平,書法達到了一生最好時期。此時陳三立的名聲響遍南北,各方求字、求題詞、求題端者應(yīng)接不暇。他的墨跡留存最多的是1933至1935這幾年,時陳三立已八十多歲高齡了。
陳三立書法風(fēng)格的不穩(wěn)定印證了“人格即風(fēng)格”這一審美理論,折射出他不合流俗的處世準則與風(fēng)調(diào)。他的書法實踐既有成功之處,也留下了遺憾。他能寫出很合格且富于美感的筆畫,也有很粗率窳丑的行筆,這就是名士不葷不素、不衫不履、特立獨行做派在書法上的反映。
但用名士做派來處理書道也很危險。由于要在書壇上反潮流,書風(fēng)多變,使得他沒有一種可以名世的書體,未能躋身清末民初大書法家行列,而被歸類為“文人書法”。習(xí)舉業(yè)者的形象書體“館閣體”像被人厭棄的八股文一樣令他不屑于寫,其實八股文在時代政治的裹脅下被拋棄是無可奈何的事,而“館閣體”則仍有保留的價值。能寫一手漂亮的“館閣體”楷書也不丟臉,再不濟也是唐楷的字架,科班出身。陳三立的座師陳寶琛85歲之后,還能燈下寫端莊嫵媚的正宗小楷,寫蘇字也不錯;他的好友兼親家范當世始終寫蘇體字,同時吸納顏真卿的沉實筆意;顧廷龍專用蘇體為人題寫書名,溫厚雍容,極富書卷氣。不過顧氏除寫蘇字外,還寫甲骨鐘鼎,所以他能避免蘇字的不足。陳三立也曾吸納北碑雄強樸拙的神氣意蘊來救補蘇字“石壓蛤蟆”的臃腫,曾寫出北碑特征非常明顯的字幅。可惜的是,他不常寫,盡興則返,也不遵循北碑“筆筆中鋒”的準則。書法說到底是用線條說話的藝術(shù),中鋒行筆的原則對楷書非常重要,對寫蘇字的人尤其如此,否則肥而無骨,病處成妍。但是作為一位下過功夫練習(xí)楷書、見識超拔的一流文豪,陳三立能不懂“中鋒行筆”這個道理和掌握這項技巧嗎?顯然不是。這一現(xiàn)象或許用“寧拙毋巧、寧丑毋美、寧支離勿輕滑、寧直率勿安排”或莊子的“丑美”“混沌美”以及波德萊爾的“從丑中發(fā)現(xiàn)美”來解釋更為恰當。
筆者曩在故里修水工作時,曾聽書法老師徐錦堂先生談鄉(xiāng)先輩雅事。云聽老輩人言,三立字比不上他的父親寶箴,也不如其長子衡恪。時至今日,我們也沒有必要用“丑就是美”“不工者工之極”來為尊者諱。
陳三立未嘗立志作書法家,他無為而治,自寫性情,不計工拙,字外求字,對于旁人如何評價不會太上心。書壇南帖北碑高唱入云,他都不去湊熱鬧。他最看重的是自己的詩,有一則筆記說陳三立晚年有人請他寫詩,他很矜持,有人請他寫字他很快就交稿,黃侃說這是“善用其短”。他曾說自己“字第一,文第二,詩第三”,光緒二十一年他在寫給梁鼎芬的信中說:“四紙書就,尚能以丑勝也!蓖砟晏叵矚g晚輩恭維他“書法最上,文次之,詩又次之”。這與齊白石說自己“詩第一,篆刻第二,畫第三”和劉半農(nóng)說“寫丑字須有絕大本領(lǐng),必初看甚丑,細看更丑始佳”一樣,都是名士口吻,當不得真。
陳三立有時對自己的書法又很是自負,戊戌維新時期,他常到湖南礦務(wù)局去,礦務(wù)局有幾位擅長書法的幕賓,譏刺他書法不入行。陳三立便說:“諸公的字,自可風(fēng)行一時。至于我的字,百十年后一幅字恐怕要值幾噸礦砂呢!倍袝r則很謙虛自抑,1926年,陳氏居住上海,準備以售字為業(yè),在《申報》正式懸出潤格單寫生意字,他笑著對人說:“沒見過我的字,還以為陳三立是書家,買了去就不再惠顧了!彼牡茏釉缁貞洠骸拔釒熞栽娢闹鳀|南文壇近三十年,獨未嘗致力于書法,但對求字者無不應(yīng)。嘗為人寫小文,其人即據(jù)以入石,寄來拓本。師持拓本說,吾字竟可以刻碑,豈不驚倒當今書法家?”陳三立還曾幾次對請他題字的龍榆生申明自己的字“丑劣”“荒陋”,應(yīng)該請比他寫得更好的人來寫,態(tài)度是真誠的。吊詭的是,后來陳三立的一幅字真的可以抵幾噸礦砂。在他晚年,特別是文化界為他做了八十大壽慶典后,散原老人的名聲達到了他一生的頂點,書法亦臻人書俱老之境,向他求字的人如過江之鯽。在一些有眾多名家題詞的書畫長卷中,陳三立的題詞常安排在靠前的位置。此時他寫的是名聲,印證了“字以人傳”“書因名貴”的書法作品收藏流傳現(xiàn)象。曾克耑對此有很好的解釋:“散原老人的字,拿技巧來說是幼稚得很,但拿韻味來講,那便淳樸得很……所以他老人家晚年,倒也有許多人找他寫字的!薄敖耐跸婢_、陳散原兩位先生,他們寫字的技巧都不甚高明。散原先生的字更是與小孩寫的差不多,但好些人專好他的字,就是喜歡他們的字有書卷氣啊!
晚唐詩人司空圖創(chuàng)“味外之旨”“韻外之致”之說,主張“詩味在酸咸之外”。詩道如此,書道何嘗不如此,“文人書法”追求的正是這樣一種近于“禪”的境界。
陳三立評張篁溪文,寫于1934年
來源:中國書畫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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